聞著滿屋子的血腥氣, 這一刻的康熙是真的心裏有些慌了，就連走路步伐都有些踉蹌。

“和卓。”

康熙進到屋裏看到戈雅與昭妃腳步一頓，特別是看到戈雅之後, 神情有些不自然道：“你們也在啊？”

而戈雅沒有絲毫察覺康熙的表情不對勁，她與昭妃朝康熙行了一禮。

昭妃回道：“臣妾和董庶妃來見皇後…一面。”她不想說最後一面。

戈雅也點了點頭, 望了眼皇後與康熙, 感覺自己應該識趣點，給這倆夫妻最後說話的空間了。

說句實話, 她看到皇後如今這個模樣, 之前對她所有的恨也全都消失殆盡了。

她覺得皇後那麽愛康熙, 在最後的時光，也不再想看到其他女人與康熙同框。

她抿了抿嘴道：“皇上您想必有很多話要與皇後娘娘說吧, 嬪妾與昭妃先告退了。”

昭妃也有這個意思，便點頭行禮拉戈雅一起退出去了。

而戈雅這副舉動, 在康熙眼裏卻變成了戈雅傷心他與皇後舊情覆燃, 從而落荒而逃。

畢竟方才他喊了皇後的小名。

他下意識想要留住戈雅，可是一想到皇後已時間不多了，便也沒有開口。

戈雅不知道自己這個善意的舉動，被康熙腦補成她暗自神傷。

康熙將視線轉移到皇後身上，輕聲喚了句“和卓。”

此時的皇後因為失血過多，已經有些意識模糊了，但是勉強笑道：“皇上，你終於又肯喚臣妾小名了嗎？”

看到皇後這副氣若游絲的模樣, 康熙眼睛也不由地有些發澀。

皇後道：“皇上, 您看過孩子了嗎？是一位阿哥, 臣妾又為你誕下一名阿哥。”

康熙點頭應了一聲嗯。

皇後笑道：“孩子和承祜出生時一模一樣, 肯定是承祜又回來當咱們的孩子了。”

她知道皇上對承祜一直心懷愧疚, 那麽她便要利用皇上的愧疚為七阿哥鋪路。

這也是她這個做額娘唯一能為這個孩子做的了。

誰叫這個孩子是她用卑劣的手段換來的呢，也不知道皇上會不會因為她這個額娘的行徑，從此厭惡他。

皇後的話果然勾起了康熙對承祜的回憶，他從前最是寵愛承祜這個嫡子，也最是愧疚這個孩子，是他沒有保護好承祜，才會讓他夭折了。

康熙沈默半晌道：“相信他會與他的哥哥一樣，聰慧乖巧。”

皇後雙眼放光，頓時放下心來了，只要在皇上心中，這個孩子與承祜掛鉤，相信也不會受她這個額娘的拖累，遭到皇上厭棄這個孩子了。

皇後勉強道：“臣妾想在死前知道七阿哥的名字，皇上您能不能，現在就給七阿哥取名？”

“保成。”

皇後神情一楞，隨後眼淚嘩啦啦落了下來，原來皇上一早便替孩子取好名字了。

她不由地笑了，只要皇上還是關心她們娘倆就夠了。

“皇上，臣妾好冷啊，您能最後在抱我一次嗎？”由於失血過多，皇後的身子不由地發起冷來。

康熙眸光閃了閃，最終還是伸手小心翼翼地將皇後從床上扶了起來，讓她靠在自己懷裏。

皇後靠在康熙的懷裏，聞著康熙身上的味道，開心的笑了。

皇上終於是肯主動抱自己了，這是她渴望了幾年，夢裏都在懷念的擁抱。

“皇上，你還記得大婚的時候嗎？那時候我們...”

隨著皇後的敘述，康熙陷入了回憶裏，兩人稚氣未脫便已成婚，那時候的皇後是如此靈動，心思也單純，在他受挫的時候總會在一旁柔聲安慰他。

鏟除鰲拜的時候，也是她一旁陪伴自己，鼓勵自己。

就是因為這段經歷，他對皇後一直是有感情的，所以哪怕當初，他懷疑過皇後動手殘害馬佳庶妃的腹中的胎兒，自己也選擇這麽輕輕揭過了。

皇後也陷入了自己回憶中，從一開始兩人伉儷情深，到現在皇上移情別戀。

為什麽只有她一個人還深陷以往是情愛中。

就因為你皇上，有後宮佳麗三千，就可以轉頭就放棄這份情誼嗎？

叔母說得沒錯，她犯了一個大忌，就是對一個帝皇動了情，一旦動情就會希望皇上對自己專情。

如果不是企圖專情，她也不會嫉妒董庶妃，而針對董庶妃。

當初她也是以一國之母的標準培養的格格。

如果她不陷入情愛中，也不會落得如今地步。

那樣就算她沒有皇上的寵愛，起碼還能保存著皇後尊嚴。

皇後感覺自己的眼皮越來越沈，請求道“皇上，能讓人將保成抱進來嗎？臣妾想看孩子最後一眼。”

康熙看了眼梁九功，梁九功立馬會意去外頭去抱七阿哥進來。

皇後顫抖著伸手撥開繈褓，泣道：“皇上，臣妾真是好舍不得你與保成。”

康熙聞言手不由抱緊了一點皇後。

皇後感受到康熙的回應，努力擡頭，泫然淚下道：“皇上，臣妾自知罪孽深重，也不求獲得皇上的原諒，可臣妾還是有一個不情之請，皇上您能答應臣妾嗎？”

康熙沈默半晌才點點頭：“你先說說看是何事。”

皇後慘然一笑道：“臣妾請求皇上將保成封為太子。”

康熙臉色立馬便冷了下來：“皇後，你憑什麽認為自己害了那麽多孩子，朕還會立保成為太子？”

皇後心中頓時一涼，感覺肚子上的傷口又開始劇痛了起來。

她忍著痛，斷斷續續道：“臣妾知道是對不住你，臣妾沒有盡到皇後的職責，心智昏聵去謀害皇嗣，不配作皇上孩子的嫡母。可…當初如果不是您遲遲不肯立承祜為太子，臣妾不會一步錯，步步錯，是您不肯早早立下國本，才導致前朝與後宮人心動蕩。”

皇後說到激動處，吐了一大口鮮血。

康熙心中一驚，忙讓梁九功拿條帕子來，替皇後擦拭幹凈衣服上血跡。

皇後吐了這口血，感覺意識越來越渙散了，嘴上也開始胡言亂語：“我會變成現在這幅德行，皇上也功不可沒，我暗算董庶妃也都是你寵妾滅妻造成的，你以為我不想與昭妃一般什麽都不在乎，只管替你搭理後宮嗎？”

“昭妃不愛你，方能對嬪妃公正，可我就是做不到，因為我愛你才會控制不住自己，你不知道，我看見董庶妃用那張臉輕易地奪走皇上你所有的寵愛，我就不由地嫉妒得發狂，是她與昭妃共同破壞了我的美夢。”

“皇上你為什麽現在眼裏只看得見董庶妃一人？你已全然忘記我們年少夫妻情誼，你忘記當初鰲拜的時候，我和赫舍裏家族是怎麽在背後支持你的了嗎？”

皇後此刻已忘記自己還在請求康熙原諒，將自己心中積攢已久的話，一股腦地說了出來。

因為意志不清醒，說話也顛三倒四的，甚至開始你我稱呼了。

皇後說完後又控制不住吐了一口血。

繈褓中的保成似乎是有所感應一般，哇哇地大哭了起來。

這讓原本意識模糊的皇後，猶如回光返照般又恢覆了理智。

楞了半晌，她這才意識到自己方才到底說了什麽。

有心挽回什麽，可她感覺自己時間不多了，只能哭求道：“皇上，臣妾求你，就當你看在承祜的份上，將保成立為太子吧？不然保成身為嫡子，不立為太子，日後該如何自處？”

她雖然沒讀過多少書，但她也知道歷史上皇後生下的嫡子，如果不能繼承皇位，都會下場淒慘。

康熙沈默不語。

皇後見康熙不作答，急道：“皇上求您全了我們年少夫妻的情分，求您看在承祜的份上，立保成為太子，否則我就算到九泉之下也會死不瞑目的。”說到末尾，皇後感覺自己喉嚨又一股腥甜。

她咽下那口血，抓緊康熙手臂，泫然欲泣道“皇上，算臣妾求你了。”

康熙聞言不由地瞇起眼睛，皇後現在張口閉口兩人年少夫妻要挾自己，那她在害他的孩兒時，可曾想過這份情誼？

他自認為待皇後不薄，承祜是他的嫡子，也是他立為太子的首選。

未曾立承祜為太子也是因為，承祜年紀還小，尚未立起來，想著到了承祜進阿哥所的年紀，再著手立太子之事。

他這些年，除了那一半宮權給了昭妃，幾乎該有的都給了皇後，就連太子之位，也是打算給兩人的嫡子。

就算他再寵愛戈雅，也沒想過讓戈雅踩到皇後身上。

她到底還有何不滿足？

康熙感覺自己與皇後已無話可言，甚至後悔自己一時心軟，來皇後這裏聽她廢話。

人都說，人之將死其言也善。

可皇後死到臨頭還不知道悔改，實在是讓他太過失望了。

他用力將自己的手臂從皇後手中抽出，然後將她安置在床上，便要起身離開。

皇後絕望地看著皇上的舉動，有心想拉住他，卻發現自己連伸手力氣都沒有了，只能絕望地喚道：“皇上～”

但康熙還是沒有留下來的意思，就連看都不看他。

就在康熙就要離開之際，皇後拼盡自己最後一絲力氣道：“皇上，臣妾這次難產不是意外。”

其實皇後也不確定是不是有人陷害自己，但她覺得自己也就發動到難產時才六、七個時辰，不應該那麽快便全身脫力。

甚至有些人，生了一天一夜還有力氣將孩子生下來。

雖然她發現了這次生產的貓膩，可她已經沒有機會查是不是有人害自己了。

所以她只能委托皇上替她主持公道，如果真是有人害她，希望皇上能看在她被人害死的份上，可以全了她立保成為太子的心願。

康熙腳步一頓，努力克制自己想要回頭的沖動，抱著孩子邁開步子出去了。

而在康熙離開不久，皇後望著康熙的身影緩緩地閉上了眼睛。

昭妃心裏似乎有所反應，呆呆望著坤寧宮的門口，無聲地流下淚來。

當戈雅聽到皇後去世的消息，心裏不由地感慨，皇後這位大山終於是移開了，或許，日後自己的後宮生活可以一直平靜下去了。

......

皇後死前的番話不管是不是真的，康熙於情於理都要去派人查詢一番。

果不其然，在皇後的體內發現又有中了迷藥的痕跡，康熙當即震怒，居然有人敢謀害一國之母。

立馬將坤寧宮上下查個底朝天。

查出的結果，發現有三人對皇後動手。

其中由佟格格派人，打算在皇後生產後塞絕育藥，而皇後身上的迷藥卻是那拉庶妃與馬佳庶妃聯手下的。

原因卻是她們已知曉那場鼠疫的真相，她們是為喪子之仇才謀害皇後。

得到結果的康熙，一時不知道自己該如何事好了。

這一切都是孽緣啊，自己不處置皇後，她們便自己報仇。

康熙見馬佳庶妃也已經知曉真相，他不由地害怕戈雅是不是也知曉，這其中是不是也有戈雅身影。

如果戈雅也動手了，那他又該以何種心態？

康熙思慮再三還是召喚了白芷前來問話，得到的結果讓康熙大大松了一口氣。

整件事沒有戈雅的身影，更是不知曉內情，戈雅還是那個後宮中最幹凈、最純凈之人。

或許是見過太多陰暗之事，康熙永遠希望自己所愛之人，是純良的。

康熙哀嘆一聲，現在後宮得寵的嬪妃中，也就戈雅與昭妃手腳是幹凈的，就連表妹也學會了這些陰私手段。

康熙自閉了。

皇後薨逝，按照禮制，應當輟朝九日，康熙卻將自己封閉在乾清宮好幾日不出來。

眾人都在以為他是在為皇後的逝去而難過。

實際上是康熙不知該如何處置那拉庶妃馬佳庶妃，還有佟格格。

康熙本就因承慶與塞音渾察的死，而愧對那拉庶妃與馬佳庶妃。

而且她們兩個都膝下育有皇嗣。

而佟格格雖然有意給皇後塞絕育藥，但皇後難產之事終究與她無關。

況且她的人也尚未動手。

康熙再三思量最後還是決定掩埋真相。

真是天道好輪回，以往皇後作惡多端，康熙卻因為種種原因包庇了皇後，這回也輪得她有冤無人伸張。

但經過此事，康熙也不再對那拉庶妃與馬佳庶妃心存愧疚，甚至在某種程度上，讓康熙開始可憐七阿哥那麽小便沒有了額娘。

期間皇後喪禮上，兆佳庶妃也發動。

她因為在孕期吃的太多，導致腹中胎兒太大。

又因為是頭胎，居然難產了。但兆佳庶妃命大，硬是誕下一位格格下來，只是今後再難以有孕了。

太皇太後望著繈褓中的保成，感嘆今年實在是不吉利，每個孕婦生產之時都會出事。

作者有話說：

終於寫完這個情節了，謝謝各位小仙女們的寬容與鼓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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